第二章 当年情-《医见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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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能丧失自己这唯一的精神力量,所以,得听兰素的话好好治病。
一路乘电梯上了楼,温寒把手里拎着的药放进值班室的柜子里,一出门,就碰见换了衣服准备上班的胡楚翘。两人视线相撞,温寒面无表情地直视着她,胡楚翘从鼻子里轻嗤了一声,眼白狠狠地翻了一下,扭身出了值班室。
胡楚翘是骨科的另一名主治医师,温寒和她管的病人没有交集,所以对这个人并不了解,她又不是那种喜欢打听别人八卦的人,所以对这个女人没有一点印象。
因此,她不太理解胡楚翘这种莫名其妙的敌意。
桥归桥,路归路,她和胡楚翘在任何方面都没有交集,何来结怨一说?
把药放好,温寒换了白大褂,揉了揉额角,抬步出了更衣室。
那个叫邹亦时的病人住在三号病房,一个带着套间的单人病房。病房在走廊的尽头,温寒拿了口罩戴上,脚步声被长毛的地毯吞噬得一干二净,只余下她斑驳的影子。
开门进了病房,屋里的阳光没有走廊的充足,突然的黑暗令她眼前一黑,她下意识地微眯了眼,等适应了短暂的黑暗后,视线才重新聚焦。
她抬眼看向病床上躺着的人,那人的视线淡淡扫过来,似是有意停留却又不露痕迹地移了过去,没在她身上多做停留,等她定睛再细看时,就只能看见他狭长的眼尾和那一丛浓密的睫毛了。
她定了定神,不去理会那眼神里的意思,越过人群走到床尾。
他的左腿上打了石膏,被迫高高地吊起来制动。虽然大多数人在这种情况下是狼狈局促的,但他恰恰相反,身子半倚在抬高的床头上,右腿微微曲起来,头偏向一侧,露出线条美好的颈侧,神色慵懒得不像是养病,倒像是来度假的。
温寒掏出了兜里的小锤子轻轻地敲了敲他露在石膏外头的脚趾头,抬眼看他:“有感觉吗?”
听了她的问话,邹亦时懒懒地扭过头来看她,眼神重新聚焦的那一瞬间,温寒被他眼底鹰隼般的锐利神色刺了一下,心跳无端地就加快了几分,面上却仍不动声色。
也许是因为阳光太刺眼,他有些不适地半合了眼,目光也变得涣散起来,他用右腿蹬着床板把自己的上半身往上靠了靠,找了个最舒适的位置躺好,这才出声回答:“有感觉。”
他做这个动作时,温寒一直盯着他右腿的肌肉看,看着那道流畅的线条收紧、起伏,最后舒展,充斥着野性力量的美在她脑海里一点点蔓延,她想着,要是能让老教授看看就好了,她得亲口告诉他,不只是解剖图谱上才有这么完美的肌肉线条,现实生活中也有。
她恶趣味地想着,把他拿来做解剖绝对有划时代的科研意义,把那结实的筋膜剥开,露出内里紧实致密的肌肉和肌腱,再往里是匀称洁白的股骨。
“医生,他伤得厉害吗?严不严重?会不会瘸了啊?”
温寒还没从自己的黑色幽默里醒过神,耳旁就传来一阵呜呜咽咽的娇啼声。她皱眉循着声源回头,等看到比自己高半个头的陌生女人后,她才微微诧异,这么大个人在她身旁,她竟然都没有注意到。
“还好,没关系,末梢循环是好的,反应还算灵活,不会有……”她本来想说骨筋膜室综合征,但又一想,和外行人说这种专业术语他们也听不懂,便转了话头:“不会有事,疼不过是麻药过了,忍一忍就好。”
“你怎么说话呢!什么叫忍一忍!别人问你话呢,你就是这么糊弄病人的吗?什么缘由都不问,就让忍一忍,你算什么医生,你家人躺在这里你也让忍一忍?”
温寒眉头一蹙,对于这个陌生女人把自己家人牵扯进来深感不悦,她勾唇冷笑,如果是她的家人她肯定不会让他们忍着。
她的家人可没有这个男人这样的定力。
只打了局麻药,就那么目光如炬地看着她拿着钻头钻进他的骨头里,把他骨膜上附着的细密的神经一点点地磨断,那种锐痛哪怕是她看着都觉得心口一凛,作为当事人,他除了肌肉痉挛了以外,眼神里连一丝惧意都没有。
那么锐利,像是手术刀的刀锋,冰冷坚硬得没有一丝感情。
这样的人会因为麻药过了的余痛大张旗鼓地把还在休息中的她叫回来?
呵,滑天下之大稽。
她能这么好脾气地来全然是因为刚好顺路,如果她下午不来看病,多半连忍一忍这样的话也懒得对他说。
她不擅长和人打交道,也懒得应付这个娇纵的女人。
迎着那道飞扬跋扈的眼神,温寒摸着脖子上的听诊器,眼底依旧清淡平静,眉峰稍稍上扬,语气不咸不淡:“你是邹亦时的家属?”
她第一次叫他的名字,微微拗口,但总算是叫清楚了。
“是!我是他女朋友!”
“既然你想要专业的讲解,那么我讲给你听。邹亦时是双向胫腓骨骨折,做了手术打了石膏,这个显而易见,但因为石膏要起固定支撑的作用,所以势必会压迫肌肉,如果包扎不当的话就会引起骨筋膜室综合征,就是因为挤压使肌肉缺血缺氧,最后坏死,再严重就需要截肢。他现在虽然疼,可是这种疼是可以忍受的,不能随便打麻药,如果打了麻药,我就无法判断他是因为麻药没了知觉,还是因为肌肉坏死没了知觉。这么解释,你清楚了吗?”
温寒的声音不大不小,能让所有人听见,却又不带任何剑拔弩张的气势,声音平静委婉,清丽得像是一道清泉,潺潺而出,不卑不亢,带着安定人心的力量。
她没有埋怨萧然然的蛮不讲理,说话的时候也没带着轻蔑的挑衅,神色平静的仿佛真的只是替萧然然科普。
在场所有人都噤了声,并且理所应当地觉得萧然然太过分了。
萧然然脸上自然挂不住,恼羞成怒地吼了一句:“你和我讲这么多废话干什么!”
旁人没什么反应,倒是张荣华忍不住笑出了声,毫不留情地戳破她:“不是你要人家专业点的吗?专业了你听不懂,不专业了你又嫌人家不负责,反正怎么着都是你有理!”
温寒还是那副波澜不惊的表情,说好听点是淡定从容,说难听点就是死气沉沉,任凭外界怎么波涛汹涌,都激不起她半点涟漪。
邹亦时眯眼看着床尾站着的两个女人,萧然然是空姐出身,无论是身材还是身高都比那个女人要出彩,加上萧然然化了精致的妆容,又有着后天培养出来的气质,两相对比下来,那个女人就更是暗淡无光了。
惨白的脸色,泛旧的白大褂,干枯得没有一点光泽的乱蓬蓬的马尾,戴着那副呆板老旧的眼镜,腿上一条浅色没有任何纹路的牛仔裤,他想不明白,这个时代为什么还有这样死气沉沉的装扮?
她看起来很年轻,装扮却沉闷得像是中世纪的修女,是真的不修边幅,还是她天生就品位低下?
那头还是两个人的混战,只是主角却换成了张荣华和萧然然。邹亦时定睛寻找那抹消瘦的白色身影,却发现她已经不知不觉地走到了门口,纤长的手指握在门把手上,轻轻地开了一条能容纳她单薄身子通过的缝隙,一闪身,就消失了。
她的手很漂亮,躺在手术床上时她戴着手套,他没太注意,现在看来,那双手很是让他惊艳。
邹亦时终于发现了她能让自己提起一点兴趣的地方,天天动手术刀的人基本上都有一双好手,纤细灵巧,在那方寸之地能把手术刀玩转得花样翻飞,没一双好手怎么行?
这不是定论,却是不成文的规矩。
那女人手指纤长匀称,他脑海里忽然想起一句话,指若削葱根,嗯,她的手就是这样,细细嫩嫩,和她死板晦暗的人相比,那双手着实出彩。
他正看着那扇门出神,张荣华突然从战局中退了出来,回神之后才大叫:“欸?人呢?”
“呵。”邹亦时忍不住轻嗤出声,他怎么会不知道张荣华那小子的心思,那小子对于萧然然的态度从来都是井水不犯河水,有事都往他身上推,连话都不愿意和她说。
现在可好,光明正大地让那个娇纵的女人下不了台,她向来心气高,脾气大,怎么能饶过张荣华?
张荣华这么做,完全是为了做给那个女人看的。
可惜,那女人压根就不屑领他张荣华的情。
想想她眼底的淡漠和事不关己,张荣华那点英雄救美的心思就显得更多余了。
“什么人?欸,那个医生呢?”
萧然然也发现少了人,越过张荣华看过去,只看见了紧闭的门板,那个身材瘦小、神色淡然的医生已经不在了。
那女人一副宠辱不惊的表情,没人能忽略她眼底的漠然淡定,可是偏偏存在感又那么弱,她竟然不知道那女人什么时候走的。
“你就是个扫把星!”张荣华气急败坏地瞪了她一眼,扭头坐到一旁的沙发上。
萧然然愣了愣,杏眼一睁,艳红的嘴角勾起,眼底俱是讥诮:“你不会是想要泡那个女人吧?”
张荣华被她猜出了心思,也不反驳,懒洋洋地靠在沙发上,跷着二郎腿:“是又怎么样?”
“张荣华,你脑子注水了?那种货色你也看得上?”
萧然然从来都是以自我为中心的人,她看得顺眼的,全世界都得喜欢,她看不顺眼的,那有人喜欢就是丢了脑子。
她说话的时候,在场的不只有他们自己人,还有丁洁玲,听到她这么诽谤温大夫,丁洁玲也顾不上什么护理人文关怀,气得脸都变绿了:“这位小姐你怎么说话呢!”
萧然然一回头,哼笑一声:“我们说话关你什么事?”
丁洁玲到底心气小,做不到像温大夫那样的气定神闲,气了半晌也不知道该如何反驳,说到底,这是人家私底下的交流,爱说什么确实不关她的事,可是她既然听到了,心里就不舒服得很。
只是一来二去,气没出,倒把自己又气着了,她憋红了脸,眼底忍不住水汪汪一片,自己崇敬的人被他们这么诋毁,自己却无能为力,她低了头,眼中含泪地跑了出去。
这下病房里只剩下他们自己人了,张荣华扫了一眼紧闭的门,悠悠地开口:“我就看上她那一身皮肉了,懂吗?”
萧然然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扭身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修长笔直的双腿交叠,妩媚性感的曲线一览无遗,一开口,语气不善:“你上过她了,就知道皮肉好不好?穿得那么死板,跟二十世纪三十年代的家庭主妇似的,身体干瘪瘪的,没发育一样,你什么时候这么低俗了,拔了玫瑰就迫不及待地插根大葱进去。”
不得不承认萧然然说的是实话,那个女人确实不出彩,他之所以对她有兴趣,是真的因为她的皮肉。
在这个化妆前人鬼不分、化妆之后美若天仙的年代,他从来没有见过素面朝天的女人。
而那个女人,就是这么个特例。
她和萧然然说话的时候,他离她并不是很近,可是作为视力绝佳的飞行员,他想看的依旧能看得一清二楚。
她肤色白皙剔透,映衬着窗外透进来的阳光,脸上白嫩光滑,连细微的绒毛都清晰毕现,跟刚剥了壳的鸡蛋似的,滑腻得让人恨不得扑上去咬一口。
对于见惯了庸脂俗粉的张荣华来说,这个女人真的让他欲罢不能,那么好的皮肤,想必身上的皮肤更是滑腻柔软,那么白嫩的一片,光是想想,他就有点血脉贲张。
这样的尤物真的不多见了,更何况她只是长相普通,又不是丑得不能直视,他自然不能放过。
“她再不好看也是纯天然,不像你,卸了妆能把男人吓软了!”
他话音刚落,萧然然就沉了脸,不多时眼中就泪雨滂沱了,还没等张荣华反应过来,她已经捂着脸跑出去了。
张荣华很不厚道地想着,应该是跑出去补妆了。
萧然然就属于那种化了妆配上前凸后翘的身材还挺惹眼,但是一卸了妆,不是判若两人,而是判若两个物种。他一直怀疑,萧然然能当上空姐是不是因为他爸是空军上校的缘故。
见那个女人跑出去了,张荣华没有一点罪恶感,扭头促狭地看着一直沉默着的邹亦时,低声在他耳边开口:“那女人,你信不信,我一个月就能把她拿下。”
邹亦时原本也有些和萧然然一样的疑问,那样平淡的嚼不出任何味道的女人,张荣华这样典型以貌取人的公子哥怎么会看得上,不过现在,他倒是省了不必要的口舌。
显然,张荣华看上的是那女人的身体。
作为驰骋情场多年的老手,张荣华看女人一向很准,他把毕生精力都用在研究女人身上,洞察力和敏锐度不亚于在战斗中分析别人的歼击机。
因为颇费工夫,所以他从来没有一次走眼的,对于这一点,邹亦时不得不服,毕竟自己可没有那个可以透过精致的妆容就能看清女人真面目是什么样的能力。
“那女人长得不怎么样,可是皮肤很好,牛奶白的皮肤,水灵灵的,又嫩又滑,她身上只有沐浴露的味道,没有其他化妆品的味道,那么好的皮肤竟然是纯天然的,而且,她身材也不错,胸上的料也不小,只不过是穿得宽大,刻意隐藏了而已,只是不管她藏得多深,都逃不过我的眼睛。”
对于张荣华的突然发情,邹亦时表现得见怪不怪,这个人就是这样,看女人从来只看身材好不好,床上功夫怎么样,只要在床上玩得欢的,他都来者不拒。
邹亦时和张荣华是截然相反的两类人,他对于这方面有严重的洁癖,这种事情是男女最亲密无间的时候才可以做的,他受不了和一个陌生女人做这种事情,也觉得恶心,像是吃了一盘沾了别人口水的菜,浑身不舒服。
因此,他从来都是洁身自好的。
这么想着,他一个正值血气方刚的男人禁欲了这么长时间还真有点不正常。
见他没反应,张荣华又转移了话题,反过来问他:“你觉得那女人怎么样?谈谈你对她的印象?”
印象?死板,呆滞,永远死气沉沉的眼神,打扮得随便刻板,无趣得像个看破红尘的老修女。
再后来,觉得她气定神闲的模样很出人意料,但又一想,她大约是没有心,所以对一切都表现得那么无动于衷,正常人该有的喜怒哀乐在她身上看不到一点痕迹,永远是那副冷淡的表情,一副生人勿近的高傲模样。
“乏味至极。”邹亦时言简意赅地做了最后总结。
“这样啊!不过我听别人说,平时越是冷漠的女人,上了床就越放荡。”
邹亦时勾勾嘴角,想象不出那个女人放荡起来是什么模样。
“对了,她叫温寒,我看见她胸牌了。”
温寒?邹亦时没有作声,却是把这两个字细细咀嚼了一遍,随即嘲讽地低笑一声,还真是人如其名!
“能不能借你想咨询病情找她要个联系方式,或者微信号也行。”
“不行。”
“为什么啊?好人做到底嘛!刚才你不还配合我说腿疼,把她叫过来了嘛!”
“我什么时候说过我腿疼?”邹亦时斜睨他一眼,张荣华被他的眼神唬住,赶紧觍着脸改口:“我说的,我说的,你就当是为了你兄弟的性福着想好不好?她可是你的主治大夫,抬头不见低头见,多问一句又死不了人!”
最后,邹亦时禁不住他的软磨硬泡,点点头答应下来:“知道了,你先闭嘴,我想睡一会儿。”
医生办公室。
快六点的时候,温寒从一堆病历里抬起头,伸了伸懒腰,手下意识地要摸耳后的轮廓,顿了一下还是转去揉了揉额角。
起身的时候不小心把一份病历带到了地上,她蹲下身去捡,等看到病历上的免冠照时,心脏不自觉地突突跳了两下。
邹亦时,她又把这个名字念了一下,还是觉得不顺口。
照片上的他依旧难掩剑眉星目的野性气息,眸底势不可挡的神色似乎要穿透纸张扑面而来,温寒忽然就想起刚才进病房的时候,他看她的眼神。
带着漫不经心的审度,鹰隼般死死地锁着她,眼底依旧黑漆漆的一片,她不敢去看,生怕那深海一般的眼眸把她吸进去。
从她进去到最后趁乱逃跑,他的视线一直紧紧地胶着在她身上,没有人注意到她离开,只有他,从头到尾凝视着她,直到她逃出去,门板才把他迫人的眼神挡了回去。
他看她的眼神不是男人看女人的那种,不像陆乾看她的眼神,眼波流转,欲拒还迎,一眼就能看出是有所企图。
他不一样,他看的眼神像是打量一个猎物,或者是一件待价而沽的商品,他只是在忖度她的价值,或者说她身上有没有能激起他兴致的闪光点。
那种纯粹好奇、居高临下的眼神让温寒很不舒服,她讨厌被别人看穿心思,却每每躲不过他的探究。
她只盼着,他可以以貌取人,不要瞧上她这样其貌不扬的女人,然后能高抬贵手放过她。
“温大夫,你要下班了吗?”
她蹲着身子,手里还握着那张病历,眼前突然蒙上了黑影,她抬头,看见了眼眶红红的丁洁玲。
她若无其事的收了病历:“嗯,收拾完病历就下班,怎么,你有事?”
“没有,我觉得你以后不要去三号病房了,那里的人都不好,都是些什么人,特别讨厌!”
“邹亦时是我的病人,我怎么可能不过去。”她不太明白丁洁玲突如其来的敌意。
“因为他们说你坏话,被我听见了!”
她对别人的小道消息不感兴趣,但是对自己的还是有点兴致的,随即靠在办公桌上,饶有兴致地看着丁洁玲:“说什么了?”
那丫头嗫嚅了半天不开口,眼睛里还有愤恨之色。温寒知道这个丫头待自己好,见不得别人诋毁自己,心中一暖,走过去拍了拍她的发顶:“嘴长在别人身上,别庸人自扰。”
说罢,她就要往前走,那丫头咬牙切齿地开口,声音隐约还有些更咽:“可是那个男人说要泡你!那个臭不要脸的流氓!”
听她这么形容,温寒想着,说这话的一定不是邹亦时,想来应该是来看他的那个男人。
她停下脚步,无所谓地勾勾唇角,一副事不关己的口气:“我又不是康师傅,想泡就能泡的。”
说罢,她转身离开,只留下丁洁玲看着她消瘦的背影兀自出神。
温大夫为什么一点都不生气呢?一副旁观者的态度,仿佛当事人并不是她,语气清浅地打趣,眼底却没有一点在意,别人的事她不感兴趣也可以理解,可这是她自己的事情,她怎么能够做到一样的冷漠呢?
思及此,丁洁玲暗想着,这才是她崇敬的人,永远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清冷模样,宠辱不惊。
温寒去更衣室换了衣服离开医院,想起家里的冰箱已经空空如也,便准备逛超市买点食材,转着转着不自觉地就转到了医科大,她的母校。
她已经好久没有来过这里了,虽然近在咫尺,可是因为她的刻意疏远,自从毕业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学校的大门翻修过了,装修得更加大气简约,校门口的小摊点都被清空了,换成了郁郁葱葱的绿化带,许多她上学时经常光顾的小店都关了门,只剩下墙壁上大大的红色的“拆”字。
所谓物是人非,是指东西还是原来的东西,却没了那个陪你看的人。
她却更可怜,连用来怀念的物件都没了,触景生情都没了掉眼泪的地方。
暗自神伤了一会儿,温寒暗笑自己的无聊,裹紧了大衣往回走。
拐过巷口没走几步,就看见了一家伫立在一堆废墟中间的小店,她心中一凛,小跑着过去,等看到那早已褪色的招牌后,不自觉地眼眶一热。
爱物语文身店,恶俗的名字,破烂的小店,热情的老板娘,还有沾满油污的文身器材。
只有这里,依旧是从前的模样。
她抬步进去,迎接她的是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脆生生地叫她:“姐姐,妈妈说不营业了,我们要搬家了。”
她愣了一下,就看见从隔间探出头的老板娘。老板娘还是以前的模样,顶着酒红色的长发,笑起来嘴角有深深的酒窝。
温寒清清嗓子,低声开口:“我想给文身重新上色,可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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