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2-《春日失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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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没读过书,不懂你那些话。”乌玉媚说,“你也不是我,体会不到我的感受。我生在深山,家里重男轻女,父亲在我三岁时去世,九岁那年,我母亲就把我卖给邻村的光棍做媳妇,九岁,你这个年纪还在小学里无忧无虑地读书吧?”

    “十五岁,我被拐到西河,什么黑暗什么人性没见过?那些日子,都是阿九陪我度过的。帝王宫被查封后,我也想过和他一起远走他乡,过最平凡最普通的生活。”乌玉媚想起往事,脸上泛起一抹向往,但稍纵即逝,又被另一种深沉的阴暗溢满,“可是命不由人,谁又能拿它怎么办?”

    赵云今理好她的头发,从妆奁里取出一块碧色的玉搭在她领口:“我不信命。”

    “命好的人总是不信命,他们觉得所有的今天都是自己努力应得的,可命坏的人如果不信命,要拿什么说服自己熬过一生的漫漫长夜?”

    赵云今替她搭上项链的扣子,忽然说:“乌姨,您这块玉,应该是成对的。”

    乌玉媚低头看着那只展翅欲飞的凤凰,那玉的成色之好是她生平尽见,所以这些年她一直小心收着,想找机会补齐另外一半。她应了一声:“是啊,可人生不就是这样,总有些说不明的遗憾……”

    她话没说完,却停住了。

    镜中的赵云今那白皙的脖子上也坠着同样一块玉,无论水头、形状,都和她的这块相契。

    乌玉媚不傻,一瞬间就明白了这绝不是偶然,她凝视着赵云今:“你和那年探险队里的女人,是什么关系?”

    赵云今笑意吟吟:“这话该我问你。我妈妈十五年前在缠山失踪,她走时戴的玉佩,为什么会在你手里?”

    乌玉媚眼里阴云翻涌,赵云今怡然不惧,笑着说:“缠山没有吃人的东西,有的是披着人皮的恶鬼。”

    “我从很小的时候就在想,缠山在西河存在了那么多年,为什么以前从没有吃人的传说,直到十几年前,小东山落成后才谣言四起。”赵云今手指搭在她颈上,轻轻帮她疏通经络,“因为乌姨在小东山里做坏事,做坏事不能被人打扰。”

    她从进门起,脸上一直挂着盈盈的笑意,这样的冷静,在仇恨面前依然这样的强大的心理,乌玉媚很难相信她今年才二十出头的年纪。

    佛龛上的香燃到了尽头,赵云今放开手:“乌姨信佛,那么应该知道佛家最讲因果。善恶到头终有报,前日种下的恶因,造就了你今天的恶果,谁也怨不得。”

    “善恶终有报?不见得吧。”乌玉媚笑了,“丁晨凯与江易倒是善了,但也没见他们有什么善果。”

    “至少于水生自食了恶果。我要是他,就会把一切交代了换一个痛快,可他偏偏要保你,警方的审讯可不是那么好熬的,人活了一辈子,到头来落得那样的下场。”

    乌玉媚静了静,问道:“他怎么了?”

    赵云今将买来的蛋糕放到她面前的梳妆台上:“小时候我妈妈常买这家蛋糕给我吃,乌姨也尝尝。”

    “在我父母离世后很长一段时间里,我曾觉得活着很难,做什么都了无生趣,后来渐渐习惯了,也明白了,人生就是场修行,一个人来,一个人走,乌姨有于水生陪了这么多年,想必一开始很难习惯,但时间是良药,一切总会好的。”

    赵云今看着她,残忍地笑了笑:“于水生被判了死刑,可在死之前,他还有很长的折磨要经受。外人看来他痴他傻,可他自己未必不是甘之如饴,毕竟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保护乌姨你。”

    夕阳的余晖全然被暮色压了下去,镜面变得晦暗不清,乌玉媚的面孔也隐匿在昏暗里看不清晰。

    晚风绕进窗子,拂落了山百合的枯瓣,收音机吱嘎吱嘎地响个不停。

    “偏则他暗香清远,伞儿般盖的周全。他趁这、他趁这春三月红绽雨肥天,叶儿青,偏迸著苦仁儿里撒圆。爱杀这昼阴便,再得到罗浮梦边……”

    “……偶然间人似缱,在梅村边。似这等花花草草由人恋,生生死死随人愿,便酸酸楚楚无人怨。待打并香魂一片,阴雨梅天,守的个梅根相见……”

    赵云今走出乌宅,夜幕乌压压地笼罩下来,城市灯火璀璨,如同过往的每个夜晚一样,万物在寂静里安眠。

    她没有叫车,一个人,孤独轻慢地走在无边的夜色里。

    ……

    翌日,乌玉媚自缢于家中。

    三天后,尸体被发现,同时被发现的,还有一封她亲笔写下的认罪书,和几盒发了霉的、动也没动过的巧克力蛋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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