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奔向未来日子-《医见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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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迄今为止,他俩人都没怎么碰面。就李副官和他形影不离地相处了好多年来看,邹上尉这副模样不仅异常而且诡异,在他印象里,这人无论是在部队还是平时私生活,都是不苟言笑、一脸冰霜的模样,让人敬而远之,脸上要不是面无表情,要么就是铁青着,鲜少有这样正常人才会有的惨白颜色,加之他眼底竟然会有一丝惊恐和无助一闪而过,让李副官恨不得敲敲自己的脑袋,怀疑是不是自己魔怔了,出现了幻觉。
“温寒……遇难了。”
遇难这样的词是他们最常说的,面对无力回天、已然消逝的生命,用“死”来形容太过残忍冷血,于是他们只能委婉地、含蓄地向死者的家属说明这一残酷的事实。这样的话通常是他们说出来,然后面对崩溃大哭的家属同情却苍白地进行劝慰,但是如今说话的换成了自己人,李副官一时语塞,竟然不知道如何是好。
“为什么这么说?温大夫和你走散了?”李副官看着他惨白的脸,神情恍惚,心里吓得直哆嗦,不管消息是真是假,他觉得邹上尉这副模样,比听到温大夫遇难这样的噩耗更让他害怕。
“我让她在后勤处六点钟那顶帐篷等我,她听错了,六点钟去后勤处等我了,然后余震了,我哪里都找不到她,她肯定被活埋了。”
邹亦时像是终于找到了宣泄口,立刻把心中积压的茫然和无助倾诉出来。李副官看着他失神的眼睛突然觉得心疼,算起来自己比他还年长几岁,从前因为他待人一直冷硬疏离,气场又足,所以也磨平了年龄上的差距,但是这会儿他遇到了事,在自己面前找主意,他才觉得平素高高在上、叱咤风云的邹上尉,现在也只是个不知所措的孩子。
不管是出于年长者的经验阅历,还是局外人的清醒理智,李副官都觉得这件事不该太早下定论。
“事情也不见得那么坏,不能因为她没在你视线范围内你就说她遇难了,凡事不能往坏处想,兴许她早被其他人救走了也说不定啊!”
“我去了任何她可能去的地方,问了所有见过她的人,没人见过她,只有一个人说在后勤处见到她了,地震之后就没了踪影。”
说到这里时,他突然变得逻辑清晰,表达透彻。李副官一愣,看着他眼底的痛楚和灰败,心中一软,心知他是真正地无助了,才会想着放下坚硬的外壳,来自己这里找安慰。
所以要是给不了他一个满意的答复,他是不会释怀的。
“那也说不定,兴许你找的地方她恰好不在呢?又或者你过去找的时候,她正好去别的地方了,这儿这么大,你怎么能确保你一丝不落地都找过呢?按我说的话,你一个人的力量是不够的,现在余震过去了,灾民也安顿好了,你为什么不多派点人手呢!广撒网地去找,实在找不到了,再想找不到的办法!”
听完他的话,邹亦时眼神一亮,回光返照般盯着他,嗫嚅道:“对对对,我马上派人!”
说完便风也似的打帘子走了,李副官摸了摸额头上的汗,心中惴惴不安,一方面是担心温寒的安危,另一方面是焦虑,如果自己指的不是条明路,邹亦时会不会回过头来报复他?
听了李副官的话,邹亦时总算有了一点思绪,心中暗骂自己关心则乱,第一时间没有见到并不能说明人不在了,或许仅仅是走散了而已。
回了营帐,他迅速把部下抽调出来。众人严阵以待,以为有什么紧急命令,不承想却是让他们找温大夫,大伙心中存疑,邹上尉从来没有动用过士兵为自己办私事,如今在这抗震救灾的节骨眼上,却把人员抽调出来,当真是反常。
不过再一琢磨,倒也算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只要是他的部下,都知道温大夫对于他的重要性,这么大张旗鼓倒也值得。于是众人没什么异议,领命之后就迅速分头行动了。
毕竟国难大于私情,所以邹亦时并没有抽调精英部队,而是抽调了除关键岗位以外的士兵。这些人中有不少新兵蛋子,领了命之后才茫茫然地问道:“哪个是温大夫?”
老兵也描述不出来,只说:“很漂亮,很漂亮,一看就不是普通人的那种。”
新兵还是茫然,老兵拍拍他的脑袋:“别琢磨了,你就记住,温大夫大名叫温寒,你也别管长啥样,只要叫温寒,统统领回来就行!”
“好,知道了!”
老兵欣慰地拍拍他的肩膀,却并不知道自己的这一无心之举对于邹上尉来说,却无疑是灭顶之灾。
作为事件的主角,温寒这会儿已经在帐篷里蜷缩着小憩了,带领他们的那个士兵忙得焦头烂额,压根不会为她的琐事操心,她虽然觉得和这灾难比起来自己的小事微不足道,但是想到邹亦时可能会为她担心,又觉得无论如何她都得向他报个平安。
于是她不止一次向身边的士兵求助,麻烦他们捎话给邹亦时,可是换来的回应大多是无视。有个士兵被她缠得不耐烦了,冷声道:“现在大家都忙着赈灾,哪有时间顾及这个?旁边帐篷的那对母女你看见了吗?他们家原本幸存了三个人,但是余震一来,小女儿不幸去世了,就在他们眼前,他们眼睁睁地看着小女孩掉进了沟里,被石头砸了个粉身碎骨,连哭的工夫都没有,最后一眼没瞧着,只能爬起来继续跑!没办法,多活一个是一个!你觉得和他们比,你算不算幸运的?所以你觉得你的那些事算个事儿吗?”
那士兵说得眼圈泛红,温寒的喉咙里像是梗了一根刺,不上不下,咽得她满脸通红,半晌才难堪地说道:“对不起!”
“唉,人活着比什么都强!”那士兵感叹一声,抹了抹眼角,扭头走了。
从那之后,温寒再没动过让人捎话的念头,可是如果让她自己去找邹亦时,这种想法更不现实。余震把这里的地面撕扯得沟壑纵横,加上照明灯光不足,失足摔进去死透了估计都不会有人发现。
思前想后,唯一的办法竟然还是等待,温寒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虽然焦灼,却无可奈何。
那小护士忙了一整夜,但精神很足,见温寒没睡过来找她聊天,但多半是自说自话,温寒平素都不愿意和人深交,懒得应付自己不喜欢的人和事,现在心事重重,连敷衍的心思也没了,那小护士倒也不介意,一个人说得欢畅。
“这次我一定要见到邹上尉,我喜欢他,我们科里的姑娘都笑话我,说我异想天开,但是人总得有梦想,万一见鬼了呢?那好多明星不也娶了自己的粉丝吗?那粉丝当初一定也抱着嫁给偶像的梦想,周围人指不定也嘲笑过她,可是当她和偶像一起步入婚姻殿堂时,没人会记得当时的嘲笑!”
少女的爱意简单又纯粹,却也蕴含着极大的能量,因为她们无所顾忌,也无所畏惧,温寒早年也有过这样的冲动,但回想起来,却觉得可笑,值得自己疯狂的并非良人,能给得了自己安定的才是真正的归属。
那小护士又絮絮叨叨了一阵,外头突然传来一阵骚动,温寒一个激灵爬起来,走到帐篷外瞧了一眼,原来是有个幸存者意外骨折了,众人正七手八脚地把他往担架上抬。
留在这里的医护人员都是充数的半吊子水平,处理个跌打损伤还可以,真正遇到抢救,个个呆若木鸡,没什么主意。温寒见状,瘸着一条腿过去,推开他们的手,冷静地说了一句:“先别动,放着我来,我是医生!”
在这种场合,只要救得了人,没人会计较怎么证明身份,众人原本也是手足无措,这会儿听说她是医生,当下感叹来了救星,纷纷停了手上的动作听她指挥。
温寒借着零星的烛火查看了一下患者的伤势,右肩关节脱臼,右尺骨骨折,万幸的是骨折端只伤及小动脉,出血不是很严重。她松了口气,跪在地上,对一旁傻愣着的壮汉说了句:“我给他正骨,他右肩脱臼了,你负责按住他,无论他怎么叫,都不能让他动一下!明白吗?”
那壮汉连连点头,直接跪坐在那人腰上,控制好力度按住他上半身,回答道:“大夫,我按好了!”
“让他完全伏趴,身体展开,但是你注意不要压到他左胳膊。”温寒看了一眼已经意识涣散的患者,心知所有的抢救必须争分夺秒,于是在壮汉重新调整好姿势后,她坐在患者腰部,双手牵制着患者的右胳膊,抬脚揣在腋窝处,双手和脚同时施力,把患者脱臼的胳膊重新复位。
众人甚至能听到骨骼归位的“咔嗒”声,患者疼得号叫,听得人毛骨悚然,其余人都是后背发凉,鸡皮疙瘩起一身,唯有温寒淡定自若,从地上爬起来后,冲他们伸了伸手:“麻烦给我找些绳子和几块木板,他脱臼的胳膊复位了,但是骨折的地方还是得固定好后尽快手术!”
众人对她刮目相看,没想到她看着柔弱,治疗起来却是雷厉风行,干净利落,当下找绳子的找绳子,找木板的找木板,温寒让壮汉帮忙把人翻过来,替他止血。
他们在这儿忙得热火朝天,帐篷里却也不完全安生。
因为有士兵过来找人了,口口声声要找一个叫温寒的人。小护士不知道温寒是谁,但看着士兵年轻,脸上的神色也还没磨砺得尖锐分明,于是大着胆子问了一句:“是谁要找这个温寒啊?”
如果是普通的灾民,肯定犯不着这么大张旗鼓,想来这个温寒一定不是普通人。
“邹亦时邹上尉。”新兵蛋子老老实实地回答。
小护士心中激荡,红着脸咬着唇,心一横,说了句:“我就是温寒!”
新兵蛋子狐疑地反问她:“你就是?”
小护士心想,我就是温寒,咋了?就算他认识温寒,还不许别人同名同姓了?心中想见邹上尉的渴望胜过一切,她笃定地点点头:“就是我,你……不,邹上尉找我什么事?”
“我也不知道,如果你是,那你跟我来就行。”新兵蛋子挠挠头,稀里糊涂地把小护士领走了。
等温寒抢救完那个患者,气喘吁吁地回到帐篷时,压根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只是暗自庆幸那个聒噪的姑娘终于走了。
就这样折腾到了后半夜,夜色沉沉,冷风瑟瑟,温寒裹着条捡来的毯子缩在墙角,心事重重无法入眠,但是额头跳痛,叫嚣着让她无法休息,她睁着眼睛看着外头苍茫空旷的夜色,心里想着,只要天色一亮,她就立刻去找邹亦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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