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2章|?讨十城姬哙哭殿?走险棋庞涓失算-《战国纵横:鬼谷子的局(1-15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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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惠文公拜大良造公孙衍为主将,国尉司马错为副将兼前敌先锋,使甘茂督运粮草,起锐卒十五万迎敌。惠文公在咸阳坐卧不安,在张仪的陪同下,起驾赶往宁秦。

    宁秦也即阴晋,连同函谷关一道,是几年前司马错趁齐国伐魏当儿从魏军手中夺来的。此时六国伐秦,齐逼函谷关,而宁秦东通函谷,南制河西,西控咸阳,宛如秦之咽喉,为战略形胜之地,万不可失。两个月前,惠文公任命公子华为宁秦守城主将,囤积粮草,加固城防,同时密调三万精兵屯于华山谷中,与宁秦策应。

    即使这样,惠文公仍不放心,吩咐兵士扛上自己的方天画戟和五石宝弓,带上三千宫卫,一路喧嚣地赶赴宁秦,向国人昭示死战决心。

    就在庞涓召集诸将听令之时,惠文公抵达宁秦。公孙衍、司马错、甘茂、公子疾等臣也从不同方向驰到,齐至公子华的府邸。

    “诸位爱卿,”见众臣皆已落座,惠文公咳嗽一声,缓缓说道,“苏秦合纵,庞涓肆兵,数十万纵军集结函谷关外,剑拔弩张。不是寡人要打仗,是人家逼到家门口了。”扫视众臣,“你们几个不仅是寡人的左臂右膀,更是秦国的头脑与心腹。这次大战,寡人输不起,秦国也输不起。寡人召请诸位来,是想最后议定迎敌方略,确保万全。”

    尽管惠文公语气平淡,但诸臣仍旧感受到每一个字的沉重,无人应腔。

    见众人面孔皆是紧绷,惠文公笑了:“呵呵呵,说话呀,个个拉长脸,好像寡人欠了你们粮饷似的。”又等一会儿,见俏皮话丝毫没起作用,便敛住笑,直接点将,“公孙爱卿,你是三军主将,就开第一弓吧!”

    “臣以为,”公孙衍直入主题,“庞涓将列国纵军部署于崤塞两端,许是疑兵佯攻。函谷关道狭关险,易守难攻,兵力再多也无法展开,以庞涓之才,断不会如此弱智!”

    “以爱卿之见,庞涓会从何处主攻?”

    “就从这儿,”公孙衍摊开随身携带的形势图,指着少梁城东的河水,“涉渡!”

    “涉渡?”包括惠文公在内,众人尽皆惊愕。

    “你们看,”公孙衍指着一段河道,“从这儿到这儿,长约十里,地势相对和缓,河床七八里宽,水流减慢,两岸尽是沼泽,淤泥没顶,水草杂生,人迹罕至,是鸟与鱼的乐土,当地人叫烂泥滩,也叫死人滩,无人敢去。”

    众人更是不解,甘茂问道:“既然淤泥没顶,人迹罕至,纵军如何涉渡?”

    惠文君陡然明白过来,脸色变了:“爱卿是说,庞涓在等河水封冻?”

    “君上圣明!”公孙衍略略拱手,神色严峻,“据臣所知,此段河水若遇极端酷寒,即会封冻。没顶的烂泥浑然一体,坚如磐石。即使中间激流处难以冻实,在大寒天里也是极易之事,浮桥随手可搭,千军万马由此涉渡,如履平地!”

    显然,公孙衍的判断绝非臆猜。

    司马错拍腿叫道:“怪道庞涓迟迟不下战书,急得末将手心痒痒。原来他是在候天气呢!”

    惠文公已经镇定下来,转问公子华:“河东魏人可有异动?”

    “回禀君上,据臣探知,河东魏人尚无异动。只是,安邑附近魏兵有明显增加,只是未见其他国家的纵军。”

    情势已经摆明了。

    “嗯,”惠文公微微点头,“观庞涓数次用兵,无一不是以奇制胜,攻敌不备。此番对阵,他又故技重演,列纵军于函谷关外,引我注意,然后,趁天寒地冻,河水冰封,以奇兵渡河,大兵跟进,取绕过函谷、制我河西之效!”

    诸臣纷纷称是。

    惠文公转对公孙衍:“爱卿既已识破敌策,可有应对?”

    “函谷关现有精兵十万,臣拟回调三万,协防少梁,备引燃之物,沿河水暗设岗哨,一旦发现魏人涉渡,即于初渡时击之,逼敌退却,烧其渡桥,与敌隔河对峙。”

    惠文公思索良久,摇头:“函谷关正面对敌,十万已是不多。这样吧,就调协防宁秦的三万锐卒去少梁吧!”

    张仪嘴巴动了几动,强力憋住。

    “爱卿可是有话要说?”惠文公的目光望过来。

    “臣以为,”张仪抱拳应道,“宁秦为我咽喉要冲,远重于少梁。河水由河西军民守之足矣。河西郡都尉吴青将军家住少梁,熟悉河西各邑,颇能征战,君上只需委以重任,可保少梁无失,河水无虞。”

    “好吧,就依爱卿。”惠文公略一思索,转对身后御史,“拟旨,升河西都尉吴青为河西郡守,抽河西郡各大邑锐兵一千,小邑锐兵五百,确保少梁无失,河水无虞!”

    “臣领旨。”

    诸臣又议一时,各自领命而去。

    西北风再次刮起,如冰刀般削向大地上的所有生命。

    中军帐里,张猛、公子卬的四只眼睛眨也不眨地盯住庞大的沙盘。沙盘上赫然摆着从大帐外面的寒地上拿回来的两只大木桶。

    庞涓拿棍子敲打木桶,发出“咚咚”的闷响。

    不用再审,单听声音,就知两只大桶都冻实了。

    庞涓的嘴角浮出一丝笑,目光飘过张猛:“张将军,在下交付之事,可备妥当?”

    张猛朗声应道:“一应物事均如主帅吩咐准备就绪,三万武卒整装待命!”

    “好!”庞涓将那丝笑敛起,一字一顿,“两位将军,听令!”

    公子卬、张猛“唰”地立定。

    “魏卬听令!”

    “末将在!”

    庞涓目光直视公子卬:“本帅命你为征秦先锋,引安邑城中步卒五万,从这儿,烂泥滩,”指向少梁东侧的那段河谷,“涉河破敌!”

    “末将遵命!”

    “知道如何攻吗?”

    “涉渡之后,袭取少梁,抢占河西!”公子卬不假思索,显然对此已经酝酿许久、胸有成竹了。

    “正是!”庞涓赞道,“公子可大张旗鼓,兵分多路,分散袭击河西诸邑,可攻则攻之,不可攻则疑兵惧之,是否攻取城池并不重要。另外,你要四插旌旗,遍点狼烟,使五万变十万、十五万,声势越大越好,要使秦人摸不清底细。秦人主力皆在函谷、阴晋一线,少梁及河西仅有守卒,可用疑兵。”

    “这??”公子卬有点转不过弯来。

    “张将军,”庞涓也不解释,转向张猛,“你引锐卒三万,直插这儿,”指向封陵一处地方,“飞猿峡。在下曾去那儿实地察过,虽然流急,峡谷却窄,可搭建水上浮桥。等抢渡成功,立即拦腰截断函谷道,兵分两路:一路向东,从背后攻击函谷关,择险筑垒,堵死函谷关敌军退路;一路向西,攻击阴晋方向,择险筑垒,堵死秦人援军!”

    这是个极其大胆、出奇、切实可行的制敌方案,庞涓严格保密,除惠王和张猛之外,谁也没有透露,直到此时才和盘托出。

    公子卬听得两眼发直,既惊且喜。

    “两位请看,”庞涓指着沙盘,“函谷关如秦之口,大张狼牙,意图啖我,函谷道如秦之喉,阴晋如秦之胃,关中如秦之五脏六腑。我若拦腰卡断其喉,函谷关秦人的十万锐兵必腹背受敌,粮草不继,就如瓮中之鳖,除投降之外别无退路。歼灭此敌,函谷道尽归我有,那时,我即长驱直入,直捣秦人腑脏。不过,”目光缓缓望向张猛,语气加重,“将军此举,如卡喉之刺,秦人必以全力围堵,将军务要挺住。如果要你坚守二十日,三万人够不?”

    “足矣。”张猛早对那处地势了若指掌,朗声应道,“主帅选了好地段呢。函谷道到飞猿峡这里,又狭一些,南面是大山,背面是河水,少有回旋余地,兵力再多也难展开。即使这三万步卒,至少也须左右各展开二十里,够秦人喝一壶了。”

    “这样吧,我再予你援兵一万,屯于河北,情势危急时,也好有个接应。总之,你要像钉子一样,牢牢卡死在那儿。”

    张猛声音响亮:“主帅放心,末将即使粉身碎骨,也要卡死敌喉!”

    公子卬这才明白轻重,扑通一声跪下,放声悲泣:“主帅??”

    庞涓大怔:“公子,你??这是为何?”

    “主帅,”公子卬跪前几步,泣不成声,“在下??在下不才,愿与张将军对调,引精兵前往飞猿峡,恳求成全!”

    “公子,”庞涓大为感动,一把拉起公子卬,握其手道,“非在下不予成全,实乃用兵要诀。吴子曰:‘人有短长,气有盛衰。’用将之要,在于各展其才。张将军久镇阴晋,统辖函谷关,对函谷道山川地势、要塞壁垒了如指掌,此任非他莫属。而公子长于造势,若是长驱直入河西,必能使河西热闹,最大范围地牵动秦军,减缓张将军的压力。此外,使公子主攻河西,在下另有用意。河西失于公子之手,亦当由公子收回才是。烂泥滩非为佯攻,实为主攻。公子涉河之后,可兵分数路,自在打去。秦军主力皆在函谷关,背后五脏六腑,任由公子捣毁。公子若得余力,还可直插阴晋,助张将军一臂之力。待函谷守敌尽歼,阴晋崩塌,秦人军心涣散,那时直捣咸阳,公子就在最前沿,先锋非你莫属!”

    听完庞涓是此用心,公子卬方才止住悲泣,郑重点头。

    入夜,宁秦城头,灯火点点,冷风飕飕。

    惠文公站在城门楼上,心事重重地望着远处。视野尽头,是一溜或高或矮的山峦,在这夜色里像是一群黑乎乎的魅影。魅影后面,是被寒气侵逼的滚滚河水。

    “君上面有忧色,所为何事?”陪在身边的张仪轻问。

    “不瞒爱卿,大战在即,寡人??心里没底呀。”

    “呵呵呵,君上所想,不同于臣所想。”张仪面带微笑,语气极是轻松。

    “哦?”惠文公扭过头来。

    “臣所想只有一字,胜。臣想问,君上所欲,是大胜,还是小胜?”

    “小胜如何?”

    “保家卫国,寸土不失。”

    “大胜呢?”

    “瓦解纵亲,开疆拓土。”

    “寡人??”惠文公长吸一口气,轻轻摇头,“就眼前而言,小胜且无底气,何谈大胜?”

    张仪侃侃言道:“兵不在众,在将。胜不在势,在谋。在鬼谷时,臣熟知庞涓。此人有小才,无大略;有阴策,无阳谋;有野心,无气量,不足畏也。可畏者二人,一是苏秦,二是孙膑。庞涓恃魏王之势,害孙膑,逐苏秦,六师无大谋,不战已先败矣。再观六国,虽结纵亲,实已离心。君上嫁女,燕齐生隙。燕已撤军,如果不出臣所料,齐人必撤。楚有陈上卿在,心必懈。六势实已去三,庞涓所恃,唯三晋之力。我观三晋,亦非铁板一块,不足畏也。臣是以断定,此战,我必胜!”

    “那??如何瓦解纵亲、开疆拓土呢?”

    “分离三晋。臣已有一谋,请君上定夺。”张仪凑近惠文公,附耳低语。

    “呵呵呵,果是高谋!”惠文公喜不自禁,乐道,“寡人这就密旨公孙将军!”

    就在公子卬、张猛领命去后,庞涓正式下战书,约定后日与秦决战函谷关。

    战书刚下,齐军主将田婴使人急报,说燕人伐齐,齐国边关告急,他已奉齐王旨令率军回援。

    齐人撤回早在庞涓预算之中,因而并无意外。庞涓思索妥当,使人分驰楚、韩、赵三军,要他们各出锐卒三万,两日之内赶至函谷关,在关前听令布阵,与秦决战。

    天气暴寒,楚营许多兵士抗御不住,病倒者日多,军医馆里候诊的兵士渐成长龙,各个营房都可闻到中药味。

    昭阳正为此事着急,主帅令至。

    昭阳召陈轸谋议,陈轸叫他如此这般。昭阳依计安排妥当,方才使人迎进主帅传令参将,引他绕行至军医馆。传令参将远远望见排队兵士多达数行,呻吟哀号不绝于耳,惊问其故,方知楚营流传寒病,患者多达三成,昭将军也未幸免,正在大帐疗治。

    参将赶至中军大帐,果见昭阳头敷湿巾,榻前放着两只药碗,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几个军医或诊病,或处方,无不忙碌。楚将七八人守于榻前,面现忧色。

    参将出示令牌,申明来意。

    昭阳挣扎着坐起,勉力挤出一笑:“将军这都看到了,三军人心惶惶,本将也是这副模样。非不从帅令,实乃力不从心。请将军回复主帅,待本将康复,三军稍安,即引军前往助阵,与秦人厮杀!”似是想起什么,扭头吩咐一将,“周将军,几辆云车既然造好了,就让这位将军先行带去,主帅急用呢!再派两个工匠,向主帅禀明原理,方便使用。”

    那将应声大诺,准备云车去了。

    昭阳复躺下去,合上眼皮。

    参将告辞,带云车赶回帅帐,向庞涓复命。

    庞涓咬牙恨道:“什么风寒?他是有意演给本帅看的!”又想一阵,嘴角忽地撇出笑来,“呵呵呵,那厮不来也好,反正这儿用不上他。有这几辆云车,也算是他一份功劳。待本帅攻破函谷,除灭秦人,他也有个理由跟在后面,啃个鸡屁股吃吃!”

    函谷关上,关尹府设在雄关后面一个山坡上,离城门楼三箭地。

    府衙主堂上,秦军主将公孙衍、副将司马错相对席坐,中间摆着一张几案,案上摊着一张山羊皮,皮上画的是附近山势图。

    庞涓的战书歪歪扭扭地散落在地板上,是司马错在摊放地图时随手掼下去的。

    “司马兄,”公孙衍神色严峻,声音决断,“我们须走一步险棋。”

    话音落处,公孙衍手持朱笔,沿关后不远处一道山谷徐徐画下去。那线曲曲折折,直入河水,又沿河水向东,连拐几道大弯,在渑池北侧顺一条山谷向南蜿蜒,落在一处地方,重重一点。

    司马错瞪大眼睛,直盯那条红线,许久,恍然大悟,一拳擂在图上:“妙棋!”

    公孙衍放下朱笔:“司马兄,你来说说,这步妙棋如何走法?”

    司马错指向那个点:“这儿是楚军粮草库,若我一举焚之,楚军必乱。”

    “仅此不够!”公孙衍再拿朱笔,连点几处,“这儿是韩军粮草,这儿是赵军粮草,这儿是魏军粮草。”

    司马错兴奋地搓着两手:“末将这就引军前去,一把火全把它们烧了!”

    公孙衍轻轻摇头,指着赵军粮草库:“此处留下!”

    “咦,这是为何?”司马错不解,恨道,“赵人率先合纵谋我,最是可恨,第一个就该烧它!”

    “是君上旨意。”公孙衍想到惠文公紧急送来的密函,不无叹服,“唉,此计之绝妙,正在此处。我大秦得此明君,实属天恩。魏君不自量力,徒贻笑耳!”

    司马错急了:“君上为何袒护赵人?”

    公孙衍未接话头,指着地图上的红线:“司马兄,在下已为你备下步卒两万,明日傍黑,待夜幕落定,你引军前去,带足五日干粮,沿此幽谷至河水,沿河谷东下,昼伏夜行。在下已使人勘察全程,此谷平日不可通行,但时下老天相助,河水结冰,河岸淤泥滩甚至部分河水已经封冰,刚好行人。若是不出意外,你们第三日可抵此处,”指着渑池北侧一片山地,“于此谷中林密处择地潜伏,雷打不动,鸟兽不惊。第五日夜间,你可分路出山,焚楚、魏、韩三处粮草,袭击楚军营帐。楚人本无战心,受惊必溃。你不可追击,于天亮前反身控制崤塞,俟庞涓溃兵至,放过赵人,专截魏、韩兵马。”

    司马错眼睛大睁:“你是说,赵人与我们??”

    “也是君上旨意。”公孙衍淡淡说道。

    此番伐秦准备数年,无论是惠王,还是庞涓,无不赌上了家底。大魏武卒能够机动的也就十五万人,公子卬引军五万由烂泥滩明攻河西,张猛引军四万插入飞猿峡,剩余六万尽在函谷,由他亲手掌握。在函谷关前,除魏军六万之外,另有韩兵五万,赵兵五万,共计大军一十六万,即使不算渑池后备楚人,也是倍于秦人。

    倍则攻之。

    首战以礼。在战书约定的一大片开阔地上,庞涓精选锐卒,摆出他首战田忌时所用的虎翼阵,魏军居中为虎身,韩军居左为左翼,赵军居右为右翼。庞涓自居虎头位置,威风凛凛地伫立在帅字旗下的战车上。

    公孙衍与庞涓虽为老相识,真正交手却是首次。庞涓扬名列国,公孙衍不敢怠慢,登高遥望,识出阵势,遂引锐卒六万出关,摇旗调动,如田忌一样摆出龙腾阵,使龙口正对虎头。龙腾阵为虎翼阵克星,但庞涓自恃实力悬殊,更有三千虎贲在侧,根本没把对方的阵势放在眼里。

    就在庞涓与公孙衍关前龇牙斗阵之时,张猛引军直扑飞猿峡,于傍黑时分,按照事先演练,以葫芦筏渡河,悬空结出数道绳索,从北岸沿绳索排放木板,抛扔秸秆,舀河水泼之。夜晚奇寒,河水瞬息结冰,无须固定,即与秸秆、木板、绳索凝成一块,牢不可破,成为湍流之上的天作浮桥。浮桥渐渐向河中心排铺,因河岸冰封,未封的湍流不足五丈宽,天刚蒙蒙亮,即大功告成,一条宽约一丈的银色浮桥横在河水上方。三万大军井然有序地络绎过桥,如利箭般插向函谷道。

    几万人渡河,魏人无论如何小心,也不免弄出声响。若是白日,这声响大可忽略不计,但在这黎明前的静夜里,即使一声轻轻的咳嗽,也会远传数里。

    函谷道距此虽有八里,但那指的是谷中山道,直线距离不足四里,只要有人,河中杂音隐隐约约就可听到。

    也是合该魏人有事。

    大战在即,粮草自是紧要,即使在夜间,函谷道上也时有粮车经过。家住宁秦西边小秦村的秦大川与村中几个壮汉几日前向函谷关送粮,昨日傍黑空车回返,天蒙蒙亮时恰好赶至此处。辚辚车轮声本可掩没河中杂音,但偏巧有人要到林中大便,大家就都停下候他。车一停下,谷中杂音就时断时续地飘荡过来。不知谁说河中闹鬼了,众人正欲逃走,在河西有过战场经验且吃过魏人偷袭之苦的秦大川摆手止住,扯上一个胆大的,就着黎明的苍色顺坡爬上附近山坡,居高望下,顿觉皮麻骨酥。

    二人快步返回,秦大川吩咐众人将车推入附近林中藏起,将众人分作两拨,一拨直奔函谷关,另一拨飞奔宁秦。

    惠文公的眉头锁成一个疙瘩。

    张仪两眼微闭,似入冥思。

    “唉,”惠文公长叹一声,“这个庞涓,当真了得。”又转对甘茂,“这几个送粮的村人,皆按将士斩三首记赏。”

    “臣遵旨。”甘茂应道。

    公子华急急走进,禀道:“君上,河西战报,魏军数万从烂泥滩涉河,主将公子卬。吴青引兵三万,拼死御敌,双方正在滩头激战。”

    张仪睁开眼睛,眉头舒展,颜色和缓,轻松接道:“君上,河西之敌不足虑。在下已密函吴青,他自会御敌。”

    惠文公松出一口气,自责道:“唉,寡人忧心的不是河西。是庞涓这一招,寡人没有料到啊!”

    “哪一招?”公子华惊问。

    甘茂压低声音:“刚刚得报,大批魏人从飞猿峡偷渡河水,将函谷道拦腰卡断!”

    “啊?”公子华面色陡变。

    “张爱卿,”惠文公转向张仪,“观你脸色,可是有了破解?”

    “君上,”张仪缓缓说道,“据村人所见,魏人是从飞猿峡搭浮桥涉河。那儿涧深流湍,原本无法搭桥,魏人能够搭成,恃的是天,是寒冻!”

    “爱卿之意是??”

    “既然魏人可以恃天,我为何不可?”

    惠文公仍没明白,目光征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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