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页 师兄再次苦笑。 苏秦微微点头:“二位仁兄欲至何处?” “唉,”师兄轻叹一声,“身无盘资,不可图远,听闻武阳招贤,打算去那儿混口饭吃。” “你们这是去投奔武成君?” “是哩!”师弟不无抱怨道,“武成君在武阳招贤纳士,赴燕士子大多投他去了。我上个月就说去投,可师兄死活不肯,硬说什么武成君名不正,是个小庙,我怎么劝也不成!可结果呢,我们等呀等呀,我这等不及了,我这受不了了!” 苏秦看向他师兄,见他果然是一脸无奈。 “这位仁兄,”师弟盯住苏秦,不无热切道,“我们一道去武阳吧,正好结个伴儿。人多势大,或能混出个名堂呢!” “谢仁兄好意!”苏秦朝他略略抱拳,“既来之,则安之,无论如何,在下总得瞧瞧蓟宫大门之内是何模样吧。” 见话不投机,那师弟背起包裹,一把扯上师兄,不由分说拖他走了。 翌日晨起,苏秦早早赶至宫城,远远望见红漆大门两侧各站八名持戟卫士。 苏秦走近,早有两名卫士持戟拦住。苏秦躬身揖礼,摸出早已写好的拜帖,递予卫士。卫士看也不看,递还过来,大声唱报。 一个门尉闻声从耳房走出,打量苏秦一眼,拖长声音:“来者何人?” 苏秦揖道:“洛阳士子苏秦。”说毕,呈递名帖。 门尉接过名帖,审视:“你来此处,欲见何人?欲做何事?” “在下有重大国事,求见燕公。” 门尉哼出一声,将名帖递还,再次拖长声音:“君上有旨,概不见客!”一个转身,礼也不回,径自走进耳房。 苏秦寻思有顷,沿宫城转至旁边几门,逐一问去,果如两个士子所言,门尉不问青红皂白,劈头即道:“君上有旨,概不见客!” 苏秦连遭几番抢白,悻悻然回到店中,思考该从何处入手。 燕文公的确不能见客。 明光宫的正殿里,燕文公躺在榻上,二目紧闭,脸色黄中泛白,全身一动不动,形如垂死之人。 姬雪守在榻前,轻声哼唱一曲燕地民歌: 燕山之木青兮 之子出征 燕山之木枯兮 胡不归 这首燕人悼念征人的民谣,是她不久前从一个老宫女口中学来的。此时姬雪不知想起什么,信口哼唱起来。曲调原本哀伤,又经姬雪反复吟唱,更见悲凉。文公听一阵,两行浊泪从眼角流出,伸出右手,一把捉住姬雪的纤手,紧紧捏住。 文公用力过大,姬雪强自忍住疼痛,任他捏一会儿,方才柔声道:“君上,您醒了。” 文公似也意识到什么,将手松开,睁开眼睛,多少有些抱歉地望着她:“夫人,寡人捏疼你了。” 姬雪的声音更加轻柔:“君上,您??哭了?”将手抽出,用丝绢轻轻为他抹泪。 文公苦笑一声:“是夫人唱得好。” 姬雪应道:“是君上的心肠好。”又转对春梅,“君上醒了,传药。” 两名宫女端着托盘一前一后进来,一个托盘里放一盅汤药,另一个托盘里放一盅蜜水。春梅接过,姬雪取来汤匙,舀出一匙,亲口品尝一下,轻道:“君上,臣妾尝过了,不算太苦,冷热也正好。” 文公摆手让她端下。 姬雪端起药碗,恳求道:“君上,您??这就看在雪儿面上,喝下吧。” “唉,”文公长叹一声,摇头道,“夫人有所不知,寡人之病,何种汤药也不济事。” 姬雪泪水流出,缓缓跪下:“君上??” 姬雪正要苦劝,老内臣走进,在门口咳嗽一声,轻声叫道:“夫人。” 姬雪抬头望去,见老内臣冲她连打手势,似有急事。 姬雪怔了下,放下药碗,走过去。 老内臣在她耳边低语数句,姬雪怔道:“殿下?” 老内臣神色惶急,指指燕公,示意她出去。 姬雪跟他走出殿门,急切说道:“殿下寻本宫何事?” “老奴不知,”老内臣应道,“看殿下神色,是有天大的事。君上龙体欠安,太子理政,此来想是有大事,夫人最好过去一趟。” 姬雪跟随老内臣大步走向偏殿。 二人一进殿门,太子苏就迎上来,扑通跪地,连连叩拜,泣不成声:“母后??” 见这个比她大了将近二十岁的男人喊自己母后,姬雪不无窘迫,急道:“殿下,快??快快请起!” 太子苏声泪俱下:“母后,您得发发慈悲,救救燕国啊!” 姬雪震惊:“燕国怎么了?” “母后,子鱼在武阳蓄意谋反,就要打进蓟城了!” “这??”姬雪花容失色,“子鱼他??这不可能!” “千真万确呀,母后!”太子苏急了,“子鱼在武阳拥兵数万,今又暗结赵人,不日就要兵犯蓟城,杀来逼宫!” 姬雪稳会儿心神,安定下来,恢复高冷,盯住太子苏:“殿下,子鱼真要打来,本宫一个弱女子,又能怎样?” “母后,”太子苏纳地再拜,“儿臣恳求母后向公父讨要虎符,调子之大军协防蓟城,否则,蓟城不保啊,母后??” “殿下是说??虎符?” “对对对,是虎符!儿臣已去求过子之将军,子之将军定要儿臣拿出公父虎符,否则,他不肯出兵。” “这??”姬雪迟疑有顷,寻到托词,缓缓说道,“自古迄今,女子不能干政,行兵征伐是国家大事,殿下当面禀君上,如何能让一个后宫女子开口呢?”说罢转身出门。 太子苏却如疯了般扑前一步,死死拖住姬雪的裙角,磕头如捣蒜,号啕大哭:“母后??” “殿下!”姬雪又羞又急,跺脚,“你??你??你这像什么话,快起来!” 太子苏越发疯狂,干脆抱牢她的两腿,一个劲儿地叩头,扯嗓子泣道:“母后,您要是不答应儿臣,儿臣就??就跪死在这儿,不起来了!” “好好好,”姬雪急得哭了,“我答应,我答应。你起来??快起来!” 太子苏喜极而泣,松开两手,再拜:“儿臣??儿臣叩谢母后!” 姬雪再不听他说些什么,夺路出门,飞也似的逃向正殿。 将近殿门,姬雪顿住步子,伏在廊柱上小喘一时,调匀呼吸,稳住心神,趋至文公榻前。 文公眼睛未睁,问道:“夫人,出什么事了?” 姬雪面色绯红,嗫嚅道:“没??没什么。” “说吧,”文公微微睁眼,平静地看着她,“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姬雪稳下心神:“是殿下急召臣妾。” “苏儿?”文公震惊,挣扎着坐起,盯住她,“他要做什么?” “君上,”姬雪索性直说出来,“殿下要臣妾向君上讨要虎符,说是—” 不待她将话说完,文公摆手止住:“不要说了,只要是他来,就不会有别的事儿。实话说吧,只要寡人一口气尚在,虎符就不能交给子苏。” 姬雪倒是惊讶了:“姬苏贵为太子,君上百年之后,莫说是虎符,纵使江山社稷也是他的,君上早一日予之与晚一日予之,结果还不是一样?” “唉,”文公长叹一声,“夫人有所不知,虎符一旦到他手中,燕国就有一场血光之灾!” 姬雪这才觉得事关重大了,略略一想,道:“听殿下讲,子鱼今在武阳招兵买马,图谋不轨,万一他先引兵打来,燕国岂不是照样有一场血光之灾?” 文公低下头去,不知过有多久,再次长叹:“唉,夫人哪,这也正是寡人忧心之处。不瞒夫人,寡人心里这苦,说给夫人吧,怕夫人忧虑,不说吧,真要憋死寡人了!” “君上,”姬雪移坐榻上,“要是觉着憋屈,您就说出来吧!” “思来想去,”文公捉过姬雪的纤手,颇为动情,“世上怕也只有夫人能为寡人分忧了!”凝视姬雪,老泪流出,“夫人哪,如果骨肉相残的悲剧真的发生,就是寡人之过啊!” 姬雪怔道:“君上何出此言?” “说来话长了,”文公闭上眼睛,陷入追忆,“寡人与先夫人赵姬共育二子,是同胞双胎。出生时子鱼在先,立为长子,子苏在后,立为次子。二人虽为双胎,秉性却异。子鱼尚武,子苏尚文。按照燕室惯例,寡人当立子鱼为太子。” 文公咳嗽一声,姬雪端过一杯开水,递至文公唇边:“君上为何未立子鱼?” 文公轻啜一口:“寡人原要立他的,可这孩子自幼习武,总爱打打杀杀,说话也直,不像子苏,知书达理,言语乖巧,将寡人的心慢慢占去了。双胎十六岁那年,寡人一时心血来潮,不顾群臣反对,执意立子苏为太子。子鱼认为太子之位是他的,心中不服,求武阳为封地。赵姬也认为寡人有负子鱼,为他恳请。寡人心中有愧,也就应承下来,封他武成君。” 姬雪想有一时,再次问道:“子鱼为何请求武阳为封地呢?” “武阳就如赵国的晋阳,是燕国故都,又称下都。在燕国,除蓟城之外,数武阳城最大,土地肥沃,粮草丰盈,人口众多,内通蓟城,外接齐、赵、中山,是枢纽之地。若是谋逆,进可攻蓟城,退可背依中山、赵、齐,割城自据!” “如此说来,子鱼谋武阳是有远图的。” “是的,”文公点头,“赵姬故去之后,寡人知其生有二心,训诫过他,不想他非但不听,反而心生怨怼,不来朝见不说,这又暗结赵人,图谋大??大逆!” “君上许是多虑了,依臣妾看来,姬鱼是个直人,想他不会走到这一步的。” “唉,”文公长叹一声,“他原本不会。可??可??可这几年来,他受谋臣季青蛊惑,渐渐变了。” “季青?季青又是何人?” “季青是寡人前司徒季韦之子。兄弟内争,朝臣一分为二,或支持姬苏,或支持姬鱼。寡人立姬苏,支持姬鱼的朝臣强力反对,尤以司徒季韦为甚,屡次进谏,见寡人不听,愤而辞官,郁郁而终。季青葬过父亲,变卖家产,遣散家人,只身投往武阳,誓助姬鱼夺回太子之位,以酬先父夙愿。此人胸有大志,腹有韬略,手段毒辣,是个狠角儿,姬鱼受他蒙蔽,对他言听计从。” 姬雪似是明白了原委,又忖一时,劝慰道:“君上既立姬苏为太子,想是上天的安排。姬鱼真敢忤逆,上天自有惩罚。君上莫要过于自责,有伤龙体。” “唉,夫人有所不知,寡人真正的心病还不在这里。” 姬雪惊道:“除去此事,难道君上还有心病?” 文公沉默许久,黯然神伤:“近些年来,寡人细细审来,季韦许是对的,寡人,唉,也许真的是所选非贤哪。” 姬雪更加震惊:“君上是说??殿下?” 文公反问她道:“夫人觉得苏儿如何?” 自入燕宫,姬雪最不愿看到的就是太子苏,因为太子苏早晚见她,眼珠儿总是直的,总是朝她身上四处乱瞄,让姬雪甚不自在。方才之举,更让她心有余悸。 然而,文公这般问起,姬雪却也不好多说什么,便顺口搪塞道:“看起来还好。臣妾与殿下素不往来,偶尔见面,他也是母后长母后短的。臣妾??臣妾小他许多,听他叫得亲热,就耳根子发烫,能躲也就躲他一些。” “这些都是外在。” “外在?” “是的。”文公长叹一声,“事到如今,寡人才知他根性卑劣,可??夫人,寡人实在??实在是??进退维谷了。” “天之道,顺其自然。”姬雪安慰道,“君上已经尽心,未来之事,就秉承天意吧。” 文公点头,凝视她:“夫人??唉,不说也罢。” “君上有话,还是说出来吧。” “寡人老了,力不从心了。”文公不无遗憾道,“要是再年轻几年,寡人能与夫人育出一子,由夫人亲自调教,何来今日这些烦恼?” 姬雪面色娇羞,泪水流出,轻轻伏在文公身上:“君上??” 苏秦早早起床,赶到外面转悠。 尽管表面显得若无其事,苏秦的心里却是焦急。无论如何节俭,一日至少也得吃上两餐,几日下来,囊中已无一文。小喜儿原本送他一百多枚铜币,在邯郸时虽未花去多少,但来蓟城这一路上,却是开支甚巨。一要赶路,二要养马,三要住店,根本无法节俭,赶到蓟城时,囊中已所剩无几。他对老丈说钱在囊里,无非是个托词。好在老丈为人厚道,没有让他预付店钱,否则,一场尴尬是脱不了的。 眼下急务是尽快见到姬雪。囊中羞涩倒在其次,情势危急才是真章。听到贾舍人说起燕国内争,他的心里就有一种预感,姬雪需要他,燕国需要他,他必须助燕制止这场纷争。燕国一旦内乱,受到伤害的不只是姬雪一人,燕国百姓也将遭难。再往大处说,无论武成君成与不成,燕必与赵交恶。燕赵一旦交恶,就将直接影响他的合纵方略。 将近午时,苏秦仍在大街上徜徉。这几日来,他考虑过进宫求见的各种途径,竟是没有一条可以走通。燕公卧病在榻,谢绝一切访客,也不上朝,莫说是他,纵使朝中诸大夫,也只能在府候旨。他又以燕国夫人的故人身份求见姬雪,但各门守尉俱已识他,压根儿不信。 依据苏秦推断,燕公之病的起因就是眼下武阳的乱局。如何解此乱局,在他来说却是小事一桩。然而,如果见不上燕公,再好的对策也是无用。 苏秦又走一时,肚中再次鸣叫。苏秦知道已到午饭时辰,抬眼望去,街道两边的商贩或在用餐,或在准备用餐,远处有慈母扯着嗓子唤子吃饭。赶街的路人开始朝两边的饭馆里钻,小吃摊位饭菜飘香,四处都是吞咽声。 苏秦咽下口水,慢腾腾地往回走,一刻之后回到了“老燕人”客栈。 饭厅里已有几位食客,面前摆满酒菜,吆五喝六,狼吞虎咽。 老丈静静坐在柜前,见苏秦进来,也不说话,拿眼盯他一下。苏秦回他一个笑,算作招呼,看也不看那几个食客,径直走过饭厅,走向自己的小院。 苏秦关上院门,倚门有顷,走进屋子,舀出一瓢凉水,咕咕几声灌下,至榻上坐定,闭目养气。 门外传来脚步声,接着是敲门声。 苏秦起身,开门,见是小二。 小二揖道:“苏爷,主人有请。” 苏秦心里一沉,闪过咸阳的那个黑心店家,忖道:“店家都是一般黑心,观老丈方才的眼神,想是已经看破端倪,担心我付不起他的店钱了。”这样想着,脸色转阴,声音冷冷的,“那日住店时,你家主人亲口说过,店钱在离店时打总儿结清,你这??” 小二扑哧一笑:“苏爷想到哪儿去了,我家主人不是来讨店钱的。” 苏秦这也觉得是自己唐突了,尴尬一笑,不好再说什么,顺手带上房门,随小二走进饭厅。 几个食客已走,饭厅里空荡荡的,只有老丈端坐于几案之后,案上摆着四大盘老燕人常吃的小菜、一壶老酒和两只斟满酒的精铜酒爵。 苏秦心里忐忑,长揖:“晚辈见过老丈。” 老丈拱手还过一礼:“老朽有扰苏子了。”又指对面席位,“苏子请坐!” 苏秦不知何意,再次拱手:“老丈有何吩咐,但说就是。” 老丈微微一笑:“坐下再说。” 苏秦走到对面,并膝坐下,看向老丈。 “是这样,”老丈缓缓说道,“今日是老朽六十整寿,活足一个甲子了,也算大喜。老朽心里高兴,略备几碟小菜,一坛薄酒,以示庆贺。苏子是贵人,老朽冒昧,欲请苏子共饮,讨个吉祥,还望苏子赏脸!” 苏秦的直觉完全可以感受出老丈说出此话的真实用意,心里一酸,眼眶发热,声音多少有些更咽:“老丈??” 老丈却似没有看见,指爵笑道:“这两只铜爵可不一般,全是宫里来的,若不是逢年过节,祭祖上坟,老朽还舍不得用呢。今日是喜日,又逢贵人,老朽这才拿出一用!”说着端起一爵,“苏子,请!” 见老丈一脸慈爱,满怀真诚,苏秦这也平静下来,端起酒爵,拱手贺道:“晚生恭贺老丈,祝老丈寿比南山,福如东海!” 二人相视一笑,各自饮尽。 老丈放下酒爵,拿起箸子,连连夹菜,全都放在苏秦面前的盘子里,笑道:“这些小菜是老朽亲手烹炒的,也算是燕地风味,请苏子品尝。” 苏秦分别尝过,赞道:“色香味俱全,真是人间佳肴呀!” “谢苏子褒奖。”老丈再为苏秦夹菜。 二人吃菜喝酒,相谈甚笃。 酒坛将要见底时,老丈从袖中摸出一只钱袋,推至苏秦身边:“苏子早晚出门,腰中不可无铜。这只袋子,暂请苏子拿去。” “老丈,”苏秦面色大窘,急急推回,“这??如何使得?” “呵呵呵,”老丈复推过来,笑道,“如何使不得?不就是几枚铜币吗?” 苏秦凝视老人,见他情真意笃,毫无取笑之意,甚是感动,跪地叩道:“老丈在上,请受晚生一拜!” “苏子快快请起!”老丈急急起身,拉起苏秦,“苏子是贵人,老朽何敢受此大拜?再说,区区小钱,苏子不弃也就是了,谈何厚报?老朽已是行将就木之人,几枚铜币在老朽身边并无多大用处,苏子拿去,却能暂缓燃眉之急。” 苏秦被这位老燕人感动了,将钱袋收入袖中,朝老人拱手:“老丈高义,晚生记下了。” 老丈坐回身子,举爵:“为苏子前程得意,干!” 苏秦亦举爵:“谢老丈厚爱!” 二人又喝几爵,苏秦缓缓放下酒爵,盯住老丈:“晚生有一惑,不知当讲否?” “苏子请讲。” “晚生与老丈素昧平生,今投老丈客栈,老丈见微知著,看出晚生眼下困顿,请吃请喝不说,这又解囊相赠,实出晚生意料。晚生甚想知道,老丈是生意人,接待八方宾客,为何独对晚生有此偏爱?” “苏子既然问起,”老丈微微一笑,“老朽也就照实说了。老朽在此开店三十五年,来往士子见得多了,眼力也就出来了。不瞒苏子,打一见面,老朽就知道你与他们不一样,是干大事的。” 苏秦亦笑一声:“老丈这是高看苏秦了。” “不过,老朽不求厚报,也不是不求回报。”老丈敛起笑容,眯眼望着苏秦。 “这个自然。”苏秦不知老丈要求何事,心中微凛,但此时已无退路,只得拱手,“老丈请讲。” “他日得意,求苏子莫要忘记燕人。”老丈一脸严肃,字字恳切。 听到老燕人说出的竟是此话,苏秦心中大是震撼,颤声应道:“晚生记下了。” “记下就好。”老丈盯住他,“苏子此来,可想见到君上?” “唉??”苏秦长叹一声,脸上现出无奈。 “想见君上,倒也不难。” 苏秦眼睛大睁,不无惊异地盯住老丈。 老丈缓缓说道:“老朽膝下犬子,名唤袁豹,眼下就在宫中当差,是太子殿前军尉。今日老朽六十大寿,他说好要回来的,但在两个时辰前,却又捎来口信,说是今日申时,他要护送太子殿下、燕国夫人前往太庙,怕是回不来了。老朽在想,苏子若至宫城东门守候,或可见到殿下。若是见到殿下,就能见到君上了。” “燕国夫人前往太庙?”苏秦既惊且喜。 “是的,”老丈应道,“君上龙体欠安,夫人欲去太庙,说是为君上祈福。” 苏秦拱手:“谢老丈指点!” 饭毕,苏秦辞别老丈,回房小坐一时,望望日头,见申时将至,遂动身前往燕宫。 苏秦在燕宫东门之外候有小半个时辰,果见宫门洞开,一队卫士涌出,吆五喝六地清理街道。又候一时,大队甲士走出宫门,队伍中间,旌旗猎猎,两辆豪华车辇辚辚而行。车辇前面,一人手执长枪,虎背熊腰,两眼冷峻地望着前方。 无须再问,苏秦看出此人即为军尉袁豹。 卫队走出宫门,苏秦看得分明,就如当年在洛阳时一般无二,猛地从街道上斜刺里冲出,不及众人反应,已经当街跪下,叩拜于地,朗声自报家门:“洛阳人苏秦叩见燕国太子殿下!” 袁豹震惊,急冲上前,大喝一声:“快,拿下此人!” 众卫士围拢过来,将苏秦扭住。 袁豹环视四周,见无异常,方才缓出一口气,走到太子驾前,大声禀道:“启禀殿下,有人拦驾!” 突然遭此变故,太子苏误以为是公子鱼派来的刺客,吓得魂飞魄散,在车中如筛糠一般,颤声问道:“可是刺??刺客?” “回禀殿下,”袁豹朗声应道,“拦驾之人自称洛阳人苏秦,声言求见殿下!” 听到不是刺客,太子苏总算回过神来,掀开车帘,喝道:“什么苏秦?就地杖杀!” “殿下,”袁豹略一迟疑,低声奏道,“末将察看此人,似无恶意。是否??” 太子苏眼睛一瞪,截住他的话头:“惊扰夫人就是死罪,拉下去!” “末将遵旨!”袁豹转身,下令,“殿下有旨,洛阳人苏秦惊扰夫人车辇,犯下死罪,就地杖杀!” 众甲士正欲行杖,苏秦爆出一串长笑:“哈哈哈哈,燕国无目乎!燕有大难,苏秦千里奔救,却遭杀身,燕国无目乎?” 太子苏怒道:“大胆狂徒,死到临头,还敢恃狂,行刑!” 话音未落,身后车驾传出姬雪的声音:“慢!” 姬雪的声音虽然柔和,穿透力却强,众甲士正欲行杖,闻声止住。 姬雪缓缓说道:“将拦驾之人带过来。” 袁豹喝令卫士将苏秦扭到车辇前面。 姬雪拨开车帘,瞧见果是苏秦,心中一阵狂跳,将手捂在胸前。过了好一阵儿,她才压住心跳,放下珠帘,颤声说道:“拦驾之人,听说你是洛阳人苏秦?” 分别七年,再次听到姬雪的声音,苏秦自也激动,强自忍住,沉声应道:“回禀燕国夫人,草民正是洛阳人苏秦。” “袁将军,松开此人。” 第(2/3)页